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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建國:對自己無力吐槽,卻在大會上殺出

來源:新京報時間:2019-01-08 14:02:08

王建國說,早前上臺說脫口秀,都是被逼的。

充滿了黑色幽默的《誕國兄弟》,最終并沒有賣出去。

王建國在家中的日常。

這一季《吐槽大會》王建國拿了四次Talk King,兩次是他自己,兩次是他寫稿的嘉賓。

旁白 30歲的齊齊哈爾人王建國,只在小學(xué)時去過齊齊哈爾一次,遠房表弟的玩具但不包括表弟,是他對那座城市的全部記憶。去山東讀大學(xué)之前,他的生活范圍很少超出遼寧省盤錦市,那時他還不叫建國,也不姓王,也比后來快樂。

A “才開始喜歡上脫口秀”

遼寧省盤錦市某重點高中教室內(nèi) 下午

閃回 講臺上的王建國專注地念著稿子,安靜的課堂傳來一陣陣哄笑,王建國情緒激昂,爆梗頻出。站在教室門口的班主任做了下表情管理后,走到講臺邊,示意王建國先暫停一下。教室瞬間變得安靜,班主任關(guān)愛地問,你這是在念檢查嗎?

上海市某火鍋店包廂內(nèi) 凌晨 王建國與新京報記者

王建國:那次算我人生第一次說脫口秀吧。

新京報:為什么讓你寫檢查?

王建國:快下課的時候我餓得不行了吃了個面包,被校長從門后面看見了。

大屏通報批評,讓我寫檢查。

新京報:真正意義上的脫口秀是怎么開始的?

王建國:我上臺說脫口秀都是被逼著的,當時是被學(xué)校領(lǐng)導(dǎo)逼著,當編劇后領(lǐng)導(dǎo)也不是逼著你,是利誘,演一回五百,演不演,那誰不演啊。

新京報:你喜歡嗎?

王建國:那個時候是不喜歡,但是也一直不討厭,現(xiàn)在比那個時候的不討厭又多了一些,就更不討厭了,甚至覺得有一點喜歡了,因為跟創(chuàng)作的融合更多了,我可能就是今年(2018年)才開始喜歡的。

B “以前是在投機取巧,沒有比誰高誰低”

《吐槽大會》第三季第8期錄制現(xiàn)場 王建國與眾嘉賓

經(jīng)常在錄制前到處游蕩的王建國已經(jīng)消失了一下午,除了走場時出現(xiàn)了一下,大部分時間他待在后臺和休息室。臨近錄制,王建國和眾嘉賓來到候場區(qū),演員喬杉問他,你都準備吐我點啥?王建國說,要是告訴你這就破梗了。

上場之前都會有必要的緊張,只是這期更強烈一點,他要在這期節(jié)目里第一個出場,有點后悔來的路上沒有再讀一讀稿子,他的稿子是在凌晨三點后寫完的,之前的時間,他一直和編劇團隊調(diào)整張薔的稿子。他和程璐在這一季接替了李誕成為節(jié)目的總編劇,相較之前能推就推的工作狀態(tài),在這一季里,王建國積極了很多——已經(jīng)兩個月沒有打開過游戲機了。

他的開場表演還算順利,稿子里的包袱都響了,不過表演中途,王建國在一句話上吃了螺絲。此后的錄制過程里,他一直想著這事。所有錄制環(huán)節(jié)結(jié)束后,嘉賓、觀眾陸續(xù)散場,演播室里只剩下導(dǎo)演團隊的幾個人。王建國找導(dǎo)演商量后站回舞臺,從頭到尾地補錄了兩遍。

上海市某火鍋店包廂內(nèi) 凌晨 王建國與新京報記者

新京報:這種補錄的情況多嗎?

王建國:我這一季好像就沒補,這是第一次補,其實說白了,今天這個文本也就那么回事,我自己沒弄太好,沒靈感。我下臺之后,一直到喬杉上臺之前,我的靈魂是破碎的,喬杉演完我笑出一身汗之后,才開心起來,就覺得從他身上看到了東西。雖然我不是要學(xué)他的表演,但是我試著怎么把一個稿子呈現(xiàn)出最好的效果來。

新京報:跟準備時間有關(guān)系嗎?

王建國:我們這一季經(jīng)歷過早上10點錄的和晚上11點開始錄的,今天錄制時間算是最好的。所以為什么我今天這么受傷,都沒有借口可找。

新京報:問題出在哪?

王建國:我覺得還是文本不實在,我不是在做吐槽,大家都在吐槽,我的文本是快樂,可光快樂肯定不行。以前我一直在投機取巧,拿全場最佳時,都是我的風(fēng)格跟別人不一樣,不是誰高誰低,只有我在另外一個地方,所以被記住?,F(xiàn)在真是越干越不知道咋回事了。

C “我現(xiàn)在的靈氣,比五年前差了不止一截”

《吐槽大會》第三季第10期休息室 李誕與新京報記者

李誕:我和國仔最早是2010年還是2011年認識的,最開始是網(wǎng)友,后來見面成了朋友喝大酒,再后來一起加入《今晚80后脫口秀》,那是2013年了好像,然后一直到現(xiàn)在。

新京報:他沒有像你一樣成為一個真正意義上的藝人是什么原因?

李誕:他主要是對這事沒熱情,當藝人就是要有熱情,想要,想得到,不過當喜劇演員稍微有個好處,他的出發(fā)點可能是分享想法,最后得到一個成果,就是你得熱愛這件事。就像歌唱家,也許人家不是非要成名,人家就是真心喜歡唱歌。反正你得占一樣吧,國仔好像都不太行,既不是想成為大明星,又不是對脫口秀這事有多大熱情。

新京報:你們是同時開始上臺演出的嗎?

李誕:對,那時候老板逼的,那時老葉(葉烽《今晚80后脫口秀》制片人、笑果文化董事長)非要弄一個《誕國兄弟》的環(huán)節(jié),我和國仔就這么開始演的,之前根本沒想過。其實到現(xiàn)在我都不太明白脫口秀是怎么回事,國仔是現(xiàn)在還有點懵,他主要是沒有那么堅定,所以脫口秀這事還是給他帶來了很多痛苦。不過國仔又是責(zé)任感特強的一個人,不論他自己的想法多么詭異,交給他的工作他都能完成得挺好,這件事肯定也給他帶來了痛苦,他特想成為不負責(zé)任的人,他又做不到。

《誕國兄弟》片場 李誕和王建國

閃回 李誕扮演的殺手嫻熟地組裝著槍械,敞開的風(fēng)衣被樓頂?shù)娘L(fēng)吹起,裸露的皮膚上布滿兇殘的文身貼紙。王建國穿著破舊的棉大衣,坐在李誕扮演的殺手身邊,目光呆滯地望著遠處,問到,兒子,你找到工作了嗎?殺手李誕說,我現(xiàn)在就在工作呢!王建國又問,你這工作有五險一金嗎?殺手李誕說,我是個殺手,屬于個體戶,上哪交五險一金去啊!王建國說,殺手這工作好啊,你可得好好干,不過兒子你千萬要記住,干啥工作都不能違法啊。殺手李誕說,爸,我殺人就不違法了嗎?王建國一下子警覺了起來,用余光瞟了瞟四周,壓低聲音問,那你殺人交不交個人所得稅啊?偷稅漏稅可違法啊。殺手李誕帶著哭腔說,爸你能別說話了嗎,今天再不干活我們就吃不上飯了。王建國說,兒子,我餓了……

旁白 《誕國兄弟》是《今晚80后脫口秀》的衍生短劇,每集20分鐘,由若干篇章獨立的小故事組成,王建國與李誕擔(dān)任這部短劇的編劇和主演,導(dǎo)演是他們共同的好朋友,影視導(dǎo)演戴明宇。這部短劇想象力飛馳,充滿黑色幽默,有現(xiàn)實層面的反諷,也有對不同人生境遇的解構(gòu),王建國與李誕本色出演,他們完成了這部短劇里所有預(yù)設(shè)的賣點,唯一遺憾的是——沒賣出去。

上海市某火鍋店包廂內(nèi) 凌晨 王建國與新京報記者

王建國:我自己現(xiàn)在想想,其實還挺喜歡這個戲的,這個戲就是粗糙點,但里面的東西特別是我倆的勁兒,有些東西我現(xiàn)在寫不出來了。

新京報:跟現(xiàn)在寫段子感覺上差別有多大?

王建國:我覺得我現(xiàn)在的靈氣較五年前差了不止一截,但是我除了靈氣又什么都沒有,我當時就覺得這就能來錢還努力什么啊,不用費多大勁就能做到的自然就不費勁了,但長久不費勁就會倒退。

新京報:天賦是這個行業(yè)的先決條件嗎?

王建國:我覺得天賦是什么,天賦是才能的轉(zhuǎn)化效率。比方說我說脫口秀,別人可能覺得這孩子沒費多大勁,不說多好,有點東西,這個有點東西我是承認的,我也沒有妄自菲薄我什么都沒有。

但是這點東西算不算天賦?你說我一年能成的事,別人兩年能不能成?興許也能。

人活那么幾十年,如果一個人四千年的壽命,什么都能干,不用天賦。我覺得人就這么點時間,靠這么點時間能做多少事啊。

新京報:挑喜歡的做,比如把這個戲再弄起來。

王建國:現(xiàn)在咋弄啊,你說老李(李誕)現(xiàn)在還能拍這個嗎?咱得給人家多少錢啊?而且這個事,就是大家(以前)沒事去試試,現(xiàn)在要整就還不如直接整個劇什么的。

D “建國說小說家是職業(yè)稱號”

旁白 2018年4月,公司為王建國放了半年的假,專心寫劇本。公司第一時間表態(tài),只要寫出來立刻投拍,并為此成立了創(chuàng)作團隊,由王建國主導(dǎo),《吐槽大會》另一位嘉賓Rock成為他的創(chuàng)作搭檔。李誕說,之所以開出這樣的條件,就是希望國仔能快樂。

《吐槽大會》第三季第10期休息室 Rock與新京報記者

新京報:劇本寫到什么程度?

Rock:你要是說零吧,可能也就是零,但確實也寫了很多東西。他隨時還會推翻,他那種推翻是主人公都不要了,再重新起一個。

新京報:成另一個劇了。

Rock:主要是我們都想做得別致一點,因為是建國的劇嘛,他腦海中那些獨特的氣質(zhì),他會參考一些英劇,追求一種燒腦,有深度的東西,有時候我們也很難揣摩到。只能是他提出一些想法,我們團隊來把它具化成東西,他再推敲,推翻什么的。

新京報:你們有規(guī)定創(chuàng)作期限嗎?

Rock:我覺得隨后該有個創(chuàng)作期限了,要不按建國的風(fēng)格,這個戲可能要無限期地改下去。

《吐槽大會》第三季第10期休息室 李誕與新京報記者

新京報:為什么《吐槽大會》的工作王建國完成得很好,劇本卻沒有實質(zhì)進展。

李誕:寫作這事主要就是要突破心理狀態(tài),你不能寫到好才出,你覺得寫得差不多就出了,創(chuàng)作是你想不通的,行不行是在寫的時候才能知道??赡苓@個劇不是他實際的一個工作壓力,所以就推進不下去。國仔想做一個極致的個人化的劇,所以會一直推翻自己。

新京報:你看過他以前的小說嗎?

李誕:我特別喜歡他一個小說的開頭,但是他寫了個開頭,就不再寫了,他的創(chuàng)作理念也一直在變。

新京報:你倆打過架嗎?

李誕:沒打過,但是吵過一次,那時候也是年輕閑得沒事干。他說自己是小說家,我說你現(xiàn)在啥都不寫你憑啥是小說家啊!國仔的意思是小說家就是一個職業(yè)稱號,我覺得小說家得一直寫才行,反正吵到最后,總算弄明白了,我們對小說家的定義是不一樣的。

E “心靈雞湯句句在理,只是太惡心”

遼寧省盤錦市 王建國

閃回 王建國坐在電腦前,手指飛舞,文檔快速地被文字填滿。他已經(jīng)連續(xù)寫了十五個月的網(wǎng)絡(luò)小說,連載了三部,共計九十萬字,寫得最順的時候,可以日更兩萬字。

書商遞來了合同,他沒多想便簽了字,一瞬間,有被認可的喜悅。后來他才發(fā)現(xiàn),合同內(nèi)容很苛刻,他不僅無法從合同里得到太多收益,反而被獨家代理所困,終止合同要付出十倍賠償金。他不想和書商溝通,開始等待著合同期滿。

小說給他帶來了小小的名氣,代表作《李姐的混蛋超能力世界》直到今天仍在網(wǎng)絡(luò)上被讀者討論,即使他當時用的是另一個筆名,但在搜索引擎的驅(qū)動下,王建國與這部小說還是被關(guān)聯(lián)在一起。

他沒有再繼續(xù)寫小說,轉(zhuǎn)去飯否寫段子,后又轉(zhuǎn)到網(wǎng)易微博,以段子手的身份簽約,月薪1500,建國很高興——終于有工作了。

地點:上海市靜安區(qū) 某老小區(qū) 人物:王建國

王建國身高187cm,在上海租了一間15平方米的房子,他說除了廚具和游戲,在其他地方都不舍得給自己花錢。雖然相比寫小說的那段時期,他如今的收入已經(jīng)躍升了無數(shù)個層級,可除了必要的花銷,剩下的錢,他都轉(zhuǎn)給了還生活在盤錦市的母親,經(jīng)過他幾年的努力,王建國的母親已經(jīng)是他們那棟樓的“首富”了。

房間內(nèi)極整潔,有些家具是他自己定做的。王建國改造房間最大的開銷是買了臺75英寸的電視,幾乎占據(jù)了一面墻的面積。原本不太大的沙發(fā)和茶幾,在電視前面更顯小了,王建國進屋后,電視也忽然顯小了。

開始寫段子之后,他只在一次微小說比賽中公開寫過一次。那次比賽字數(shù)限制140字,王建國覺得這個體量,實質(zhì)上也是段子。王建國最終贏得了一臺iPhone。之前書商的合同在去年到期,王建國把代理權(quán)簽給了一位熟悉的出版界朋友。他將在這個房間里重新開始寫小說。

上海市某小區(qū)王自健的家里 王自健與王建國

閃回 王自健對王建國說,你說你這么喜歡寫小說,人家李誕都出了幾本書了,你這時間都干嗎了?王建國說,王哥,你這是在鼓搗啥呢?王自健說,我把手機拆開看看。王建國問,手機就這么拆了那你用啥啊?王自健說,我用我自己的手機啊,這個是你的。王建國說,王哥,你能給我組裝回去,對吧。王自健說,沒問題,不過小說你喜歡就趕緊寫,別荒著。

十幾分鐘后,王自健站了起來,王建國越過他抓起桌子上恢復(fù)原狀的手機,又迅速放了回去說,王哥,這手機咋這么燙手呢。王自健說,可能……話未說完,王建國又問,王哥,桌子上多出這倆零件是我的吧。王自健看了看,說,可能是……那什么,你先去想想你的小說。

上海市靜安區(qū)某老小區(qū) 王建國與新京報記者

新京報:寫段子后就不寫小說了,為什么?

王建國:這行我干了五年,前三年做的周播節(jié)目《今晚80后脫口秀》,現(xiàn)在想想,恍如上輩子的事,真是不知道怎么堅持下來,這幾年光寫段子就寫了二十多萬字,其中還廢掉了一半,壓力太大了。

新京報:可這一季里,雖然你說有很大壓力,但上臺的次數(shù)變多了,也上了其他節(jié)目。

王建國:你不往前走,就沒有變好的可能。后來發(fā)現(xiàn)心靈雞湯句句在理,只是太惡心了,道理誰都懂,就是做不到。我現(xiàn)在也不是要走出舒適區(qū),我只是想把舒適區(qū)擴大一點。

新京報:之前你有機會。

王建國:我一直是一個拒絕機會的人,我性格缺陷,做不到,只有在大家都冷卻了,沒人爭了,可以撿點剩兒時我才能踏實。

新京報:現(xiàn)在這個狀態(tài)更好嗎?

王建國:我現(xiàn)在創(chuàng)作的波峰波谷都變窄了,差也不會那么差,好也沒有那么好,其實這是下降的趨勢,這趨勢到最后不就純平嘛。純平是能掙點錢,甚至能掙很多,但是太沒意思了。穩(wěn)定壓倒一切,我能想象我會有多痛苦,最先被壓倒的就是我。

入夜后的上海川流不息的車輛 王建國與拉桿箱

上海的氣溫下降很多,王建國在單元門口叫了車,等待的間歇,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所在的位置可能讓司機有些不便,于是穿過馬路,站在路的另一側(cè)繼續(xù)等。四公里外的一家餐廳是他的目的地,那里正在準備《吐槽大會》的慶功宴。

24小時之前,王建國完成了《吐槽大會》最后一期的錄制,并拿到了代表全場最佳的Talk King。這個獎對他來說并不陌生,但這次意義略有不同,在他接過獎杯的瞬間,意味著這一季《吐槽大會》終于結(jié)束了。向來不愿與現(xiàn)實世界產(chǎn)生太多交集的王建國,此刻終于可以理直氣壯地扔下所有羈絆,借助酒精,重新逃回由漫畫、游戲、奇怪小說共同編織的生活,和夢里。(采寫/新京報首席記者 湯博 插畫/kenny)

責(zé)任編輯:FD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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