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內容
(資料圖)
1、曾幾何時,出生在社群中的人類致力于找尋個性,如今,生來便是個體的人類苦苦尋找自己的社群。獨立社群由此誕生。與其他社群文化不同的是,Normcore關乎適應性,而非排他性。
2、早期的時尚形成機制可以追溯至Georg Simmel的階級分化時尚理論。不過,Herbert Blumer認為,時尚的形成機制即是一個社會“集體選擇”的過程。Gorpcore現(xiàn)象背后的文化情緒被歸咎于美國選舉結束后不安氛圍催生的難以抑制的表達沖動,旗幟消費成為一種基于綠色自由主義的無聲抗議。
3、嘻哈文化Influencers的Gorpcore審美源自基于群體身份認同的反時尚態(tài)度,而該人群得以撬動Gorpcore,使其以巨大的勢能擴散至流行文化的每一個角落,進而迅速蔓延至全球市場,可能得益于這一假設——即嘻哈文化追隨者作為支持民權的左翼選民,極有可能與環(huán)保主義活動人口高度重疊。
元氣資本曾在《權力的幻象》中如此解讀2020年12月推出的The North Face x Gucci:“在數(shù)字時代,時間是短缺的……戶外自由活動的時間被重新想象為一種奢侈品。不受屏幕制約成為富裕階層專享的權利。功能性戶外鞋服為消費者制造擁有這種奢侈的幻象?!笔聦嵣?,從2019 年 1 月登上Louis Vuitton秀場的Mammut羽絨服,到Salomon與COMME des GAR?ONS的持續(xù)合作關系,高級時裝在此之前便不乏戶外元素。
這一審美植根于Gorpcore。
今年10月,Gorpcore的Google搜索指數(shù)攀升至歷史峰值,幾乎是8月的2.2倍,較5月更是增長614%。除了2017年5月——該詞誕生之際,短暫實現(xiàn)僅為如今峰值十分之一的搜索熱度以外,Gorpcore在2021年之前從未如此備受關注并由此成為一種文化現(xiàn)象。
美國市場Gorpcore熱度變化(來源:Google)
Gorpcore一詞最初于2017 年在The Cut的一片文章中被Jason Chen創(chuàng)造。彼時,A$AP Rocky身著Calvin Klein全拉鏈抓絨外衣在時裝周出場,同時,20來歲青年衣著Patagonia抓絨背心出現(xiàn)在市中心。此后,諸如Prada、Givenchy、Lanvin等奢侈品紛紛發(fā)布類似Camping Chic,即露營時尚的“丑陋”商品,這些實用的抓絨、雨披、派克大衣和風衣看上去仿佛來自Patagonia、The North Face、Teva、Columbia或者Birkenstock。
A$AP Rocky(來源:Vanity Fair Italia)
Frank Ocean在巴黎穿著Mammut羽絨服和Arc"Teryx無檐小便帽(來源:Vogue UK)
時髦老爹(Daggy Dad)與重層次美學(Layer-Heavy Aesthetic)(來源:Mr. Porter)
Gorpcore被認為是Normcore的延伸,而非終結。
Chen如此評論,“我知道這聽起來像已經(jīng)風靡3年之久的Normcore,從石洗牛仔褲、純棉 T 恤到白色運動襪,消費者通過接受空白來拒絕Aughts時期(2000-2009年)的消費主義”。不過,不同于Normcore,新美學的戶外崇拜傳達了一種超越城市、超越中產(chǎn)階級式的啟蒙,“我可以在城市之外過得很好,并且很有風格,謝謝”。
Gorp代指徒步者常為保持體力而攜帶的首選食物——葡萄干和花生。時尚美學以-core作為尾綴的命名方式,被認為源自上世紀Punk音樂分支Hardcore,即硬核。此后,Core不僅應用于音樂分支命名,以代表文化群體對社群文化的忠誠,還作為視覺風格被沿用至音樂、文學、影視、生活方式等領域。
此前元氣資本提到,隨著經(jīng)濟繁榮消逝,“消費者停止了炫耀,‘不顯眼’成為時尚消費的新目標”。進入2010年代中期,西方興起Normcore風潮。Hype Beast曾于7月如此評論Normcore,“曾幾何時,出生在社群中的人類致力于找尋個性,如今,生來便是個體的人類苦苦尋找自己的社群。獨立社群由此誕生。然而,與其他社群文化不同的是,Normcore關乎適應性(Adaptability),而非排他性”。
Normcore(來源:The Cut)
Gorpcore風格的延續(xù)性或許在于,其與Normcore均具有反時尚屬性,二者區(qū)別在于是否以明顯的戶外主題作為美學內核。
與時裝周奢侈品牌的“復刻”風格不同,諸如Patagonia和The North Face等品牌具有真正的戶外裝備信譽。Chen認為,戶外品牌之所以“酷”,或許在于它們拒絕變“酷”,其審美僅作為生存主義的附帶產(chǎn)物。
Miu Miu 2021 FW(來源:Vogue)
元氣資本曾在《權利的幻象》中寫道,“在戶外時尚在西方廣受追捧之前,城市戶外風格在日本早已形成亞文化。諸如White Mountaineering等品牌是‘粗獷’形態(tài)時尚的先驅,而GO OUT等雜志則在‘功能性’傳統(tǒng)戶外活動信息之外錄入戶外時尚的購物建議。這或與日本社會背景下挑戰(zhàn)人體生理極限的工作強度,以及被視若珍寶的閑暇時間有關”。
事實上,自Gorpcore誕辰之初起,日本設計師便對美國時尚產(chǎn)生巨大影響。高端轉售平臺Grailed品牌總監(jiān)Lawrence Schlossman表示,與A$AP Mob、Virgil Abloh等Influencers具有合作關系的潮流人士從頭到腳包裹著Needles、Nepenthes、Engineered Garments、Snow Peak和 Battenwear等日本品牌,“這些日本品牌與Normcore Patagonia風格類似,只是作為具有更好色彩、更好面料的奢華高端版本”。
基于保暖需求,分層對于戶外服裝來說必不可少;Gorpcore的鮮艷色彩源于完成戶外活動時安全需求——顏色越明亮,戶外運動參與者越容易被發(fā)現(xiàn)處于危險之中;其寬大廓形與可調節(jié)性增加了行動靈活度,同時為旨在御寒的多層穿搭成為可能。Vogue UK于2021年5月指出,長筒靴是Cottagecore的縮影,緊身胸衣成為Regencycore的暢銷產(chǎn)品,登山靴則是Gorpcore的核心。
文化符號催生“旗幟消費”。正如元氣資本對The North Face x Gucci作出的解讀,設計師Justin Sloane表示,“如果你住在像紐約這樣的城市,喜歡露營但是一年只能參與兩次,那么穿上它們等同于插上一面表達這一態(tài)度的旗幟,即使你從來沒有切實體驗”。
The North Face x Gucci推出切實的旗幟(來源:The Loadout)
事實上,無論是基于安全主題的反光Logo還是大面積覆蓋服裝表面的醒目裝飾,Logomania(標識狂熱)回歸大眾視野。RUSSH將此視為極簡主義的對立面,“More is More”(多既是多)。
元氣資本曾對McBling時代的Logomania作出如下解讀,“時尚品牌爭相開始信奉一種性感、華麗甚至粗俗的消費主義”,作為 “新貴”(Nouveau Riche)的“制服”,Juicy Couture逐漸演變?yōu)樯矸莸南笳鳌H绻鸜2K(非復古)旨在炫耀財富,那么Gorpcore旨在彰顯一種態(tài)度——社會文化情緒的產(chǎn)物。
人類學家Ted Polhemus在其對街頭風格的研究中指出,街頭時尚在大約40年的時間中積累了大量服裝詞匯,如今人們可以基于該檔案同時進行采樣、合成和拼貼。Polhemus稱該“檔案館”為“風格超市”(The Supermarket of Style),“在這里,歷史上所有的街頭風格,從Zootiges到Beatniks,從Hippies到Punks,最終都成為可能的選擇,就像超市貨架上的罐頭湯一樣,而不是專注于過去的特定風格部落...風格世界向’懷舊模式’全面傾斜”。
因此,Polhemus認為,不同時代被糅合擠壓,一切現(xiàn)實皆炒作,“‘本真性’似乎難以企及。人類語言將復雜的亞文化降級為簡單的‘形容詞’——Hippie beads、Skinhead/Punk DMs、, Mod target motifs、Rocker leather、Perv rubber、Glam sequins,并將它們拼接在一件衣服中”。
本文作者認為,風格的衍生或在一定程度上是時尚檔案“采樣、合成和拼貼”的結果,但是,“現(xiàn)實”的成功“炒作”并不具有隨機性。
事實上,早期的時尚形成機制可以追溯至德國社會學家Georg Simmel(齊美爾)的階級分化時尚理論,該分析將風格視為上層(精英)群體劃分社會階層、標志自身地位這一焦慮努力的工具之一,而下層群體則通過接受并模仿這些標識將自己與上層階級虛假地等同起來。
不過,上層階級壟斷時尚創(chuàng)造這一假設早在其同時期便遭遇質疑。美國社會學家Herbert Blumer認為,時尚的形成機制即是一個社會“集體選擇”的過程。除了消費者及其風格選擇、設計師及其創(chuàng)作方式,文學、美術和社會事件也是集體選擇過程的關鍵決定因素。
Schlossman將Gorpcore現(xiàn)象背后的文化情緒歸咎于美國選舉結束后不安氛圍催生的難以抑制的表達沖動(Journalistic Impulse)。戶外風格與環(huán)境意識密不可分,“這些品牌代表著‘善行’(Good)。我未必用金錢參與投票,但是這是價值觀的完美契合”。
Chen將大自然母親視為左翼自由主義民主黨派“舔舐傷口”的典型方式,以應對前總統(tǒng)DonaldTrump于上半年提議的“削減15億美元內政預算”計劃——穿上Patagonia旨在聲援品牌的環(huán)保倡議,“Black Lives Matter活動人士DeRay McKesson近十年來一直穿著同樣的Patagonia背心,這絕非偶然。為消費者價值觀體系發(fā)聲的運動品牌本身就是一種無聲的抗議”。
本文作者認為,這一假設并不乏缺根基。Trump作為共和黨候選人于2017年1月任職美國總統(tǒng),而Gorpcore正是在2017年年初作為一種文化現(xiàn)象初露端倪。
如上所述,說唱歌手與街頭時尚Influencers是這一文化現(xiàn)象初期的關鍵推動力量——該審美或基于其反時尚態(tài)度,元氣資本曾指出,這一態(tài)度能夠追溯至街頭時尚形成之初美籍非裔人口的種族階級身份認同。
說唱藝術與街頭時尚均基于嘻哈文化,而嘻哈文化由非裔美籍人口發(fā)起,并且仍然由該人群主導。Pew Research Centre曾于2016年——Gorpcore誕生前夕指出,“87% 的黑人選民認同或傾向民主黨,僅有7%的黑人選民認同或傾向共和黨。同時,36%的白人選民被認為是共和黨人,26%的白人選民被認為是民主黨人”。
擯除西語裔美籍選民,1992年-2016年美國白人及黑人選民黨派分布占比(來源:Pew Research Centre)
種族包容性或是民主黨在黑人選民中贏得壓倒性勝利的主要原因,這一政治團結或許能夠追溯至20世紀中葉。在1930年代,成年黑人支持共和黨與支持民主黨的可能性仍然不分上下。向共和黨傾斜的黑人占比自1940年代開始下降,尤其在民主黨總統(tǒng)Harry Truman于1948年發(fā)布行政命令取消美國軍隊的種族隔離之后。
Chryl Laird和Ismail White在<Steadfast Democrats: How Social Forces Shape Black Political Behaviour>中剖析推動黑人成為“堅定的民主黨人”的社會力量,“自1968年以來,沒有任何一位共和黨總統(tǒng)候選人獲得超過13%的非裔美國人選票...當民主黨在1960年代中后期成為‘民權披風’,黑人對該黨的支持才成為如今眾所周知的‘可靠的民主黨投票集團’”。
值得注意的是,正如政治學家Tasha Philpot于2017年推出的書名所暗示的,非裔美籍選民是“保守派”與“非共和黨人”的矛盾組合——民主黨支持者中最保守的集團之一。
或許正是出于“保守”,非裔美籍人口與環(huán)保主義的關聯(lián)性似乎微乎其微,這一現(xiàn)象可能歸因于其社會經(jīng)濟背景——生活境遇不允許該人群站立在“道德高地”,恰恰相反,諸如搶劫零售店等頗具破壞性的反抗形式讓他們陷入“道德盆地”。
嘻哈文化Influencers之所以得以撬動Gorpcore,使其以巨大的勢能擴散至流行文化的每一個角落,進而迅速蔓延至全球市場,可能得益于這一假設——即嘻哈文化追隨者作為支持民權(種族包容)的左翼選民,極有可能與環(huán)保主義活動人口(社會、環(huán)境、企業(yè)責任)高度重疊。綠色自由主義或自由環(huán)保主義便是包含綠色政治的自由主義意識形態(tài)。
一言以蔽之,由黑人主導的嘻哈文化在Gorpcore風格誕生初期扮演關鍵角色。彼時,美籍非裔選民與美國環(huán)保運動人士多向左翼傾斜,共享“開放”價值觀——無論在種族層面還是生態(tài)環(huán)境方面。這使得非裔美籍Influencers向高舉環(huán)保旗幟、樂于置身于道德高地的左翼白人追隨者“輸出”風格成為可能,Gorpcore由此成為先鋒時尚。
如果數(shù)字時代時間短缺的城市工人渴求與自然重建聯(lián)系,那么新冠疫情在全球范圍內的爆發(fā)則使得這一需求進一步擴大。同時,開放空間的可獲取性或被視作一種奢侈,而艱難的生活處境或讓人們更加珍惜尋常風景。
Pair Of Kings成員Sol Thompson相信,“Gorpcore在男裝領域的主導地位作為對封鎖的一種反擊而爆發(fā)”。時尚作家 David Hellqvist表示,“我們以一種空前的規(guī)模再次呈現(xiàn)出對開放空間和美麗風景的熱情,回歸對生活中簡單事物的欣賞。幸運的是,有符合這一態(tài)度的商品可供購買”。
Mr. Porter認為,對實用主義近乎病態(tài)的承諾是Gorpcore商品無窮魅力的一部分,“即使現(xiàn)實生活中唯一貼近其功能性需求的場景僅是午餐時間的公園漫步”。The Guardian曾于2021年感概,“盡管人們時常談論Glamour(指代一種奢華或優(yōu)雅的魅力)的回歸,但是我們對Gorpcore的胃口表明事實并非如此”。
然而,時尚通?;谙M主義,環(huán)保主義時尚由此自帶矛盾。對此,HIGHSNOBIETY直言不諱,“從徒步旅行形象中牟取暴利的品牌帶有一種諷刺色彩,它們將美學置于一切之上,最終助長了全球污染。這與戶外精神背道而馳...雖然Gorpcore被歸結為一種‘時尚’(伴隨消費),但是就其價值而言,我希望它標志著更深層次的東西——渴望與自然重新聯(lián)系(代指哲學或行動本身)”。
今年年初,數(shù)百用戶開始在TikTok上發(fā)布視頻,顯示自己在淋浴時穿著Arc"teryx夾克,或者穿著防水長褲站在水槽中。播客Pair Of Kings成員 Sol Thompson 先生曾經(jīng)調侃,“我希望每個購買Arc"teryx的消費者至少都出去嘗試享受戶外活動...而不是,只是在里面洗澡”。
參考資料:
Simmel, G. (1957) Fashion. American Journal of Sociology, Vol. 62 (No. 6), pp. 541-558. Available at: http://www.jstor.org/stable/2773129. (Accessed: November 8, 2022).
Blumer, H. (1969) Fashion: from class differentiation to collective selection. The Sociological Quarterly, Vol 10 (No. 3), pp. 275-291. Available at: https://doi.org/10.5040/9781847887153.v4-0103. (Accessed: November 8, 2022).
Chen, J. (2017) First came normcore. now get ready for Gorpcore., The Cut. The Cut. Available at: https://www.thecut.com/2017/05/new-fashion-trends-normcore-gorpcore.html (Accessed: November 8, 2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