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時間金曲獎頒獎典禮,陳珊妮的獲獎感言燃爆全場:
我一直很尊敬“一生堅持做好一件事”的匠人精神, 把一件事做到極致,做到無可替代。
直到有一天突然發(fā)現(xiàn),這實在太不適合用來詮釋制作人的工作了。
要日復一日在通勤時間聽完本周最新發(fā)行,儲備與編曲溝通的能力。
要決定用直立式或平臺銅琴,要為復古定調(diào)單線圈拾音器;
要讓不同風格不同時代的樂手,碰撞出新的可能;
要為已經(jīng)走紅卻仍在檬懂中工作的藝人指引一道方向;
要在歌手錄音期間放不下電玩的時候,提醒別浪費別人的青春;
要在別人不相信他們可以創(chuàng)作的時刻,施予一些魔力;
要確定U47fet,251和C12,哪支麥克風才能凸顯優(yōu)勢;
要在歌手唱到沙啞前,直指呼吸與發(fā)聲的間題核心;
要面對配唱前一刻才收到的歌詞,即時做出解析;
要決定混音時歌手要待在你耳邊呢喃,還是和樂手站在一起表演;
要適時切換時間管理大師模式,為才華洋湓的獨立音樂人省下預算;
要在所有人躊躇猶豫時做出決定,告訴他們:“你可以的?!?;
當制作人學會做好所有事情,才終于發(fā)現(xiàn)知識的來源是經(jīng)驗;
發(fā)現(xiàn)人很容易高估自己的能力,低估事情的復雜性;
發(fā)現(xiàn)容忍錯與創(chuàng)新的機率成正比;
發(fā)現(xiàn)不能過度迷信手華與風格,要在流俗套裝與離群孤高間小心拿捏;
發(fā)現(xiàn)原來,“學會做好一切不喜歡的事情”,才能讓你更喜歡自己正在做的每一件事。
就是制作人的工作,在音樂和音響間整合一切瑣碎與創(chuàng)意,用另一種匠人精神做到極致,做到無可替代。
這段話向局外人詮釋了“要做出一件作品實際上有多么不容易”,即,為了做成一件自己熱愛的事,需要忍受著做多少不喜歡的事。
其中有句話深深戳中了我:“學會做好一切不喜歡的事情,才能讓你更喜歡自己正在做的每一件事”。
陳珊妮誒,金牌制作,看起來對規(guī)則不屑一顧的人,竟然也會說出“學會做好不喜歡的事”。
聽完之后,我特別激動又特別困惑。
激動是因為自己也處于“為了做熱愛的事在忍受著各種不喜歡”的狀態(tài),這段話真的安慰到了我;
困惑是人這輩子除了做喜歡的事外,是“必須”要去做一些不喜歡的事情嗎?
我記得毛姆在《月亮與六便士》里說過,人每天都應該做一兩件自己不喜歡做的事情。
所以這才是工作的真諦?我想找一個確定的答案。
第一,所謂的喜歡做的事,究竟是什么樣的,有沒有一個固定衡量標準?
已知,“僅停留在感興趣”的喜歡和“真正動手去做”的喜歡不是一回事。
即使動手去做,“做了就不喜歡了”和“做了還是喜歡”也不是一回事。
說喜歡是很容易的。僅僅情感上的喜歡、沒考慮具體困難,頂多算葉公好龍。我高中時看了一部電影《玻璃之城》,逢人就愛說好喜歡情侶一起駕駛飛機的感覺,但從來沒動過去學的念頭。
還有些喜歡,上手之后發(fā)現(xiàn)光靠熱情抵御不了與此同時帶來的困難,就此放棄,也談不上真喜歡。
我很喜歡的日本作曲家坂本龍一,3歲學鋼琴,小學畢業(yè)學作曲,熱愛且沉浸在創(chuàng)作音樂里一生。
但他也迷失過。
年少時對音樂的喜愛沒那么堅定,上初中后又被更能??岬幕@球瘋狂吸引,覺得彈鋼琴苦逼多了。
因為打籃球容易受傷,影響練琴,他直接停掉了所有的鋼琴課和作曲課,專心打球。
也正因為這半年迷失,才堅定了被迷失強化過的“熱愛”。
停掉半年鋼琴作曲課之后,他才逐漸意識到鋼琴已經(jīng)成為生活的一部分,像魚離不開水了。雖然練習和打磨的過程令人煩躁難耐,但熱愛已經(jīng)刻進骨子里。
那之后,他是真正意義上開始確定自己的生命離不開鋼琴。
所以什么是真正的喜歡?真正的喜歡是從喜歡到不喜歡,再到重新喜歡,然后持續(xù)喜歡的過程。
也就是說,追求所愛的過程,一定是曲折迂回的,根本不是想象中的“找到使命感就開始一路乘風破浪”。
真實世界里,跨越過無數(shù)個想放棄的瞬間,還能堅持做到底,那才是找到了真正的熱愛。
所以為什么要做不喜歡做的事情?
第一個原因可能是:
即便已經(jīng)找到了自己的熱愛,過程中也難免有些階段讓你產(chǎn)生厭惡想放棄的感覺,讓這些事變得很下頭。
你得再堅持一下,穿越這個階段,才能最終看清是不是真的喜歡。
缺乏忍耐的喜歡,大概一輩子都到達不了熱愛的階段。
第二,根據(jù)我自己的體驗,自認為喜歡做的事里,只有很小一部分是真正喜歡做的,其他大部分事務都是為了促成某個結(jié)果而不得不做的事。
剩下的大部分往往都是讓人痛苦且討厭的磨人工作。
比如我喜歡寫作,但隨著時間推移,我覺得其中我真正喜歡的部分是“ 探索、搜集素材”和“ 表達觀點”過程。
前者讓我可以自由自在到處探索,而后者讓我能表達自我。
但是寫作并不是搜集素材+成文就完事了。
搜集完了,還得整理、篩選、歸納,把零亂的素材歸放到一個具體的主題中,讓各種無序的信息呈現(xiàn)出秩序,像把洗好的衣服按照季節(jié)和顏色歸類疊好放進衣柜。
表達觀點就更不簡單。
有時候你想表達的只是一種主觀感受,抽象卻難以描述,但一個作者,如何敘述才能讓盡可能多讀者聽懂才是更重要的。
所以要寫出一篇文章,通常需要先把自己想說的整理出來,再用別人能理解的方式重新敘述一遍。
而這個過程是痛苦的,有時甚至需要不斷精神分裂,跳脫自己的思維模式,站在他人立場去揣摩“ 我到底講清楚了嗎?”
然而整理、歸納、翻譯這些環(huán)節(jié)確實無法省略,缺少會導致作品無法完美呈現(xiàn),永遠處于流產(chǎn)或自嗨狀態(tài),產(chǎn)生不了傳播價值。
又比如最近裝修新房。
裝修開始前,我信誓旦旦宣稱自己熱愛生活喜歡研究家居,想象中裝修就是呈現(xiàn)自己的品味和生活態(tài)度,只要挑選自己喜愛的風格和色調(diào),淘到有品質(zhì)的家具,把它們搬進房間就行了。
但真實情況是,這一部分只占裝修流程的1/5,其余4/5都在研究該用什么品牌什么規(guī)格的電線?水電走地還是走天?南方城市要不要鋪地暖?地暖應用什么材質(zhì)的管材?
墻漆究竟要刷到哪種平整度,才能不被頭頂射燈的白光凸顯出斑駁和瑕疵?
件件都磨人。
就像策劃一場展覽,觀眾只看到令人拍手叫好的最終形態(tài)。
卻忘記策展人在展覽開幕前的3-4個月每天加班到凌晨,與作者、畫廊溝通作品的運輸與保存問題。
與施工方反復糾結(jié)展廳的燈光顏色和角度。與作者反復確認展品的描述文字,頭發(fā)都快掉光。
況且不論是寫作、裝修還是策展都屬于創(chuàng)造性工作,相對而言還蠻有趣。
但即便是這種工作,有趣也只是呈現(xiàn)出來的一部分,其中還需要完成大量超級磨人耐性鋪墊。
所以為什么要做些自己不喜歡的事呢?
我想第二個原因就是, 這是為做那件自己熱愛的事不得不付出的代價。
最后我想談談陳珊妮這段話給我的一些啟示。
首先,我認為并不是所有不喜歡做的事都是值得做的。
前文提到的這些為了熱愛的事所忍受的不喜歡, 他們有一個共性:是為更宏大的那個熱愛的目標在服務。
雖然雞毛蒜皮的具體事務令人討厭,但因為是朝著一個共同愿景在努力,這樣的不喜歡是值得忍受的。
反之那些與目標無關(guān)、還令人討厭的事,還是能省則省吧,畢竟生活里本來就需要忍受的本來也不少了。
其次是關(guān)于如何緩解對具體工作的煩躁感問題。
為自己的事業(yè)奔波,好的壞的照單全收起來沒有那么難。
但現(xiàn)實里我們絕大多數(shù)人在擇業(yè)問題上遠沒有那么幸運,并不是都能夠絕對獨立去運營一個項目,從頭經(jīng)手到尾。
我們普通人更多的是像一顆螺絲釘,是一份熱愛、一個任務或作品的其中一個小小環(huán)節(jié)而已。
而機構(gòu)越大,分到個體手中的工作就越細微,越令人愛不起來。
比如你或許只是一家十八線城市的電影放映員,又或是影視劇中一閃而過的群演,是一家生物制藥公司的打字員、藥品投放環(huán)節(jié)的接線員,或是集團綜合部門財務支出的報賬人員。
對個人而言,自己日復一日所承擔的這種具體瑣碎的像“ 工具人”一般的工作,著實是讓人不甘心或痛苦的,根本不可能發(fā)自內(nèi)心喜歡。
要解決這個問題,我的辦法是, 首先評估這個任務在更高層面上能不能算作有價值。
畢竟,一個項目中,一定有很多繁瑣的工作需要人去完成,整個項目才能運轉(zhuǎn)。
不是你做,就是他做,沒人做就成不了,重要性不言而喻。
但這種安慰力度畢竟太有限,因為我們都會問同樣一個問題:那為什么非得要我來做呢?
所以更好的辦法,還是讓自己有這個能力去主動靠近和爭取這個大目標中你最感興趣的那部分工作,或者,自己給自己打工。
能爭取得到,痛苦會減輕;
爭取不到,就先蟄伏吧,去每個環(huán)節(jié)都體驗和學習一下。
這樣看下來,所有熱愛大概的確都是從堅持不喜歡做的事情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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